2023年,一部讲述女性情感的中国电影获得第76届戛纳电影节的三项提名,金摄影奖、导演双周和酷儿金棕榈奖。之后,这部名叫《小白船》的电影再一次拿下第7届平遥电影节的最佳导演奖。
这部电影能顺利拍出且斩获奖项已难能可贵,还能走到影院更是不易。
作为导演耿子涵的长片首作,《小白船》有敏锐和灵动之处,在女性青春叙事的表达上开辟了新的可能性,同时也不乏青涩,因此评论两级分化也比较严重。
01
片名“小白船”来源于一首在中国大陆广为传唱的朝鲜童谣,这首歌曲在片中出现了两次——先是刘娴参加合唱团时的中文版本,后是明美在婚礼上独唱的朝鲜语原版。
导演巧妙地将这首童谣作为情感线索,它既承载着纯真的童年记忆,又暗示着成长必然伴随的告别和痛楚。英文片名A Song Sung Blue更直接地点出了“为青春唱一首悲伤的歌”的主题内核。
15岁的少女刘娴似乎是个格格不入的人:父母离异,当医生的妈妈总把她当孩子照顾,开着一家照相馆的爸爸又过于不着调;几乎没有朋友,在合唱团也像是透明人。
但一切似乎都在15岁的夏天发生了变化,悄然但又决然地蔓延至人生无数的瞬间。
母亲因援非医疗项目需要离开一年,刘娴被托付给了父亲。在这个充满市井气息、养着一只猴子的奇特环境中,她邂逅了朝鲜族女孩金明美,一段复杂微妙的青春情谊由此展开。
影片采用了以刘娴为中心的主观叙事视角,巧妙地运用“出生”的隐喻构建成长主题。刘娴从母亲营造的“保温箱”般的生活环境,走向父亲混乱而真实的照相馆世界,这种环境的强烈对比成为她重新认识自我的起点。
导演耿子涵曾表示,她希望通过镜头语言传达刘娴“一点点被打开”的感受,让观众跟随主角的第一视角体验这个开眼看世界的过程。
在人物塑造上,刘娴与明美形成了对比。刘娴代表着被过度保护的青少年,内敛、敏感,对外部世界既好奇又忐忑。她的一些看似无理的行为,比如明知过敏仍食用花生酱和偷窃等,实际体现了青春期特有的自我探索和边界试探的冲动。
明美则是另一种青春写照:表面美丽明媚,身边永远不缺男性,实际上却过早成熟,需要靠着外表和年纪在成年人的世界中熟稔周旋,以此来获得些微的安全感。
这种表面看上去青涩与成熟的对比实际上是被颠倒过来的:刘娴本质上非常清醒,她早已耳濡目染地掌握了社会规则,只是渴求规则之外的东西;但明美则可能需要用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去寻求内心的安稳和自得。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的相遇,被改变的一定也是两段人生。
02
影片的创作团队呈现出鲜明的女性特色,从导演、编剧到制片、摄影、美术等核心岗位均由女性担纲,为影片细腻复杂的情绪提供了保证。
同时,故事的背景设置在哈尔滨,一个多元文化交汇的东北城市,这也为影片提供了丰富的叙事土壤和独特的文化氛围。
《小白船》最值得称赞的是它在女性视角表达上的突破性尝试。在传统青春片中,女性角色往往被边缘化为男性叙事的附属品,她们的成长被简化为恋爱故事的点缀。
而这部影片将焦点完全投向女性的内心世界和相互关系,让女性真正成为自己故事的主角。
影片对同性情感的处理也展现出相对成熟的艺术水准,刘娴对明美的感情被塑造得层次丰富,既包含青春期的朦胧情愫,也融合了对另一种生活方式的向往和好奇,还有对缺失的亲密关系的渴求。
这种复合性的情感表达避免了简单的标签化,让角色关系呈现出更真实的面貌。
特别是跳跳糖那场戏,通过声音、距离和身体接触的精心设计,在有限的尺度内营造出微妙的情欲张力。
影片在视听语言方面也展现出相当的美学追求。摄影师郝嘉越选择了大量手持摄影和移动镜头,有效拉近了观众与角色的心理距离。
大量特写镜头的运用尤为突出,导演特意保留了青春期女孩脸上的青春痘和真实质感,摒弃了传统青春片过度美化的倾向。全片采用柔光处理,营造出如梦似幻的视觉效果,仿佛将整个故事包裹在温柔的回忆中。
积极凝视的运用构成了影片的重要美学特征,刘娴与明美之间频繁的相互注视常常隔着玻璃、帘子或镜头等介质,强调了她们关系中想象与现实交织的特质。
最精彩的段落出现在照相馆拍摄场景中:当刘娴用反光板为明美打光时,明美的视线从被动接受拍摄转向主动回望,这一瞬间的转换巧妙体现了女性主体性的觉醒,将明美从男性凝视下的“照片”和“风景”转化为具有反向凝视能力的主体。
但与其说是凝视,更准确的形容是“看见与被看见”,这种看与被看构成了爱情的本质。
在文化表达上,影片通过真假朝鲜族文化的对比展现了一定的思辨深度。刘娴参加的合唱团表演是用汉语唱朝鲜民歌的作秀,而明美在生活中的用朝语聊天吵架打花牌唱民歌才是真正的朝鲜族生活。这种对比隐含着对文化身份真实性的探讨,与女性身份的讨论同构。
03
客观来说,影片在叙事和人物塑造上都存在一定的不足。女主角刘娴这个人物在影片的相关段落中,无论是母亲还是父亲似乎都没有过分到能指责原生家庭的地步。
作为一位单亲妈妈,刘娴的母亲高大美丽且工作能力强,也没有放养刘娴。梁龙饰演的父亲自带一种浑不吝的洒脱——这点在原生家庭中别说创伤了,甚至很有可能是个优点。
影片既没有阐释好父母的失职,也没有解释刘娴的怨与恨,所以在家庭层面就只剩下莫名其妙的矫情。当然这一点可以用青春期的孩子就是猫嫌狗厌这样的话掩盖过去,但这种话术本身就是成年人的傲慢。
明美这个角色则完全都由女演员黄子琪撑起来,使其不至于太刻板单薄,否则这就是个观众看过无数遍的青春疼痛文学:漂亮的年轻女孩,缺钱缺爱投靠老男人当小三,吊着年轻男性,然后出国一走了之。除了没有堕胎,要素都齐了。
既然是一部主打深层细腻情绪和心理问题的女性题材电影,那消除刻板印象、还原人物血肉本身就是一部优秀电影应该做的。
如果依旧停留在看起来漂亮但廉价的糖纸的阶段,无论是对哪一种类型的女性都只是一种浅尝辄止的消费和剥削。
除此之外,主角刘娴的行为动机在许多关键时刻显得模糊不清,影响了观众的情感投入。
她对父亲的敌意、对合唱团活动的真实态度、莫名奇妙说“借我三万块”以及偷卖镜头等关键选择都缺乏充分的心理铺垫。这种过度的模糊虽然可能意图营造青春期的混沌感,但实际上削弱了角色的可信度和感染力。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影片虽然声称要展现“框架之外”的女性关系,但在具体表达上仍然落了俗套,比如双女主抽烟涂指甲油照镜子、睡一张床背后拥抱。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明美和刘娴去拿回镜头时,刘娴撑在明美手肘下的手。
总的来说,《小白船》是一部瑕疵与亮点并存的作品。但在当前的电影市场中,能有这样一部完全以女性视角出发、探讨同性情感的作品登上大银幕,本身就具有重要的突破意义。
对于年轻的女性创作者群体而言,《小白船》也提供了一个正面的示范:即使在相对有限的资源条件下,也能够创作出具有国际水准的作品。
它证明了新一代女性创作者有能力、有话要说,也有勇气去探索传统叙事框架之外的表达的可能。
当然,我们也应该理性看待这部作品的局限性。青春片作为一个成熟的电影类型,需要在情感共鸣与艺术创新之间找到更好的平衡。过于依赖既有的类型套路在一定程度上会限制电影的原创性和感染力。
《小白船》更像是一个开始而非终点,它为后续的女性青春题材创作开启了新的可能性,为国产电影中长期缺失的女性主体叙事提供了宝贵的尝试。在这个意义上,它成功地为我们保存了一份关于青春、关于成长、关于女性情谊的珍贵影像档案。
作者 | 枕 云
编辑 | 楼 主
编辑 | 赵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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